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蜥蜴小说网 > 架空小说 > 凤倾天阑 作者:天下归元 | 书号:47020 时间:2018/11/5 字数:12635 |
上一章 第十四章 她的眼泪 下一章 ( → ) | |
“砰。”太史阑和身上的人,重重地落在地上。 溅起的尘灰带着血。 身上的男人没有立即起身,依旧死死在她身上,太史阑感觉到血腥气一阵比一阵浓烈,耳侧听到的呼吸忽忽细,心知不好,一边用手撑着地,一边伸手摸索,道:“司空昱!司空昱!你怎样了!” 人影一闪,于定掠了过来,一手扶起她身上的司空昱,四周脚步杂沓,护卫们都已经奔过来保护她。 太史阑眼一掠,看见一支箭穿透司空昱肩背,鲜血遍染衣襟,她心中一紧,神工弩的箭都是重箭,创口巨大,这受伤的位置也太要紧… 再看司空昱脸色苍白,双目微闭,软软仰靠在于定身上,鲜血瞬时将于定的衣衫也染红,这睁开眸子丽无双的男子,伤后昏的此刻,却弱如风雪中的竹,让人担心下一刻他便要被折断。 “快去请最好的伤科大夫!”太史阑立即道“问问上府兵来的人,军营的人对箭伤有经验!” 于定迅速把司空昱送进室内,太史阑望着他们的背影,再转身时,脸色肃杀。 她盯着赶来驰援,现在脸色呆怔的那位上府兵军官。 “来者何人,请报姓名职司!” 那军官被她语气所慑,下意识一个并脚,大声道:“上府兵第七营校尉尤祥辰听令!” “我,太史阑,领西凌行省上府大营副将衔。”太史阑冷冷道“职级在你之上。现在我命令你,将这群寇,统统杀光,一个不留。” “这…”尤祥辰惊得张大嘴,指着神工弩——能使用神工弩,这些人不可能是寇,问都不问,便杀完吗? “这弩…” 太史阑的眼光顺着他手指看过去,角一勾,不过此刻笑意冷酷,令人生寒,随即她勾勾手指。 赵十三挥挥手,他的手下飞快掠过去,也不知道在哪扯了块破布,往那神工弩上一盖。 随即太史阑转身,对尤祥辰摊摊手。 “哪里有弩?”她淡淡问。 尤祥辰接触到她平静得可怕的眸子,忍不住打了个寒噤——这是个狂人! 胆大包天,无所不为,无厚黑,明目张胆! 在这样的人面前,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,立即开始布置手下,对西局余孽进行包抄。 太史阑偏头,又对苏亚吩咐几句,苏亚领命往后院去了。 上府营出兵,都携带弓箭队和盾牌兵,他们人又多,前后门一堵,西局探子们立即就成了瓮中待捉的鳖。 一队箭手,一队箭手换箭,一队盾手防,之后再调换,如翻花一般依次上前,将一个不小的院子,都笼罩在漫天箭雨下。 太史阑的护卫和其余兵丁则布满墙头,不允许任何人越墙逃跑,谁要冲上来,一刀把他再砍下去。 走投无路,四面攻杀,西局探子的眼神渐渐染上了惊惶——他们怎么也没想到,太史阑胆子竟然这么大,竟然真的敢一网打尽西局的人。 惨呼声不绝于耳,西局的人或死于箭下,或死于墙下,血染红泥土,无声浸不见。 来年后院的花草,想必更加肥沃。 所有人都不说话,只管干自己的事——杀人。将那些呼号,哀告,惨叫都当耳边风。 沉默才是最大的坚执。 风声、箭声、杀戮声,生生不绝,传入不远处隐在暗处的乔雨润耳中。 乔雨润背紧紧贴着小巷冰冷的墙壁,浑身不可抑制地在轻轻颤抖。 她的车夫紧紧守在她身前,脸色也是苍白的。 两人都听见了那一片杀戮之声,两人都因此瞬间感到了恐惧…和绝望。 “会不会…”那车夫咽了口唾沫“太史阑死了,所以这些人为她报仇?刚才神工弩到底有没有…” “不会…”乔雨润目光发直,声音空地道“这里面还有上府兵,就算赵十三等人要为太史阑报仇,上府兵也不会乖乖听话,只有太史阑在,才可能造成这样的情形,只有她,才能令所有人一声不出,只管…杀人…” 她背靠墙壁,抬头看天,两行清泪,忽然无声自颊上下。 “我算准了她一定会上墙头掠阵,算准了他们想不到会有两台神工弩,算准了第一台一定劳而无功他们会松懈…我什么都算准了,却人算不如天算,没算到她身边多了个司空昱,没算到司空昱竟然会拼死救她…”她浑身微颤,那是无尽的悲愤和不甘的压抑,在细微的震颤里爆发“那么多人…那么多人…她竟然也敢杀…好狠…好狠…这下我要怎么交代…” 车夫紧紧抿起了,看看那轮血更加殷然的月亮,只觉得心底也是一团带着血的瘀斑,疼痛而凉沁沁的。 好可怕的…女人。 原以为这位指挥使大人,已经是女中奇杰,看了太久她运筹帷幄,将西局这一群毒可怕的人掌握得如臂使指,真的无论如何也想不到,这样一个女人,竟然也会有被人到流泪失控的一天。 而且,那也是个女人。 车夫心中,也升起了“生不逢时,如何乔雨润遇上太史阑”的感慨。 “我们现在不走吗?”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在这里。 “不走。”乔雨润的声音就好似从齿里迸出来“我知道咱们那些手下,怕死得很,急了肯定会暴身份,只要他们一暴身份,喊叫出来,我看他们还怎么杀人?太史阑要是想当作没听见,那就是她的罪!” 她狠地道:“我等着!” == 乔雨润在小巷子里哭,太史阑面无表情看杀戮,忽然对赵十三招招手。 赵十三把景泰蓝交给手下,掠了过来。 “这里你武功最高,你多带几个人,给我去杀乔雨润。”太史阑道“她必定离这里不远,以清剿寇之名,除了她!” “这里都这样了,她怎么可能还在!”赵十三不信。 “乔雨润是那种输了也要尽力为自己扳回一盘的人。”太史阑道“她一定会留到最后,想办法抓我在此次事件中的把柄,你去。” 赵十三没有再问,相处这么久,他现在也不得不承认,太史阑是他见过的,除了他主子之外,判断力最强最准确的人。 “哪需要那么多人,这里还要人帮忙,我一个人够了。” 他蒙上脸,掠了出去,双臂张开,黑夜中如一只嗜血蝙蝠般,掠过高高的夜空。 太史阑目光转向当前战场。 随即她道:“我要你们准备的辣椒水呢?” 苏亚带人立即搬来一个大桶,盖子还没揭,已经有一股辛辣的气息冲上来,刺得人眼泪汪汪。 她身边几个下人,拿着竹做的简易水龙,将这些辣椒水往里面灌。 苏亚还带了一个炉子,炉子上有烧红的烙铁,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,不明白这时候太史阑搞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。 院子里此刻纷更甚,死的人越来越多,出的粘腻的鲜血渐渐在地面上积了厚厚一摊,脚踩上去发出呱哒呱哒的响声。探子们被沉默的杀气和杀戮得近乎崩溃,在逃逃不掉,爬墙也爬不了,求饶也无用之后,终于有人在生死之前,忘记乔雨润再三的告诫,蓦然将外头的七八糟袍子一,尖声大叫“误会!误会!我们不是龙莽岭——” “泼水!闭眼!” 太史阑低沉有力的声音立即响起。 “哧哧!”护卫扳动水龙的简易活,一股股淡红色水箭,向着西局探子们出。 红色辣椒水漫天,落在那些人头上、脸上、大张着的嘴中。 空气里立即充满那些辣辣的因子,所有人都开始咳嗽,眼睛,好在太史阑事先警告,这边的人都没什么损伤。 西局探子们则倒霉了,他们首当其冲,喉咙里冲进辣椒水,刺痛火辣,哪里还能讲得出话来?眼睛也无法睁开,一阵疯狂撞,很多人直接撞到了一边士兵的钢刀上。 即将揭的身份,自然永远也无法揭。 那边一直在等里头大叫的乔雨润,还在吩咐车夫“他们一喊出身份,上府兵必然不听太史阑命令立即停手,到时候有些人会有机会逃出来,你赶紧接应,只要跑出一个人做证人,这场仗我们就没输!” 车夫沉重地点了点头。 然而两人屏息凝神等待了很久,也没等到预想到的呼叫和逃生,那处院子里依然只有砍杀声,只有剑尖入的声音,那处墙头,依然站立着太史阑的人,一刀一个,一个一刀。 “怎么会…怎么会…”乔雨润脸色灰白,喃喃自语。 两人对望一眼,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恐惧——拖得越长对自己越不利,何况以他们对西局探子的了解,他们怎么可能不求生? 除非… 车夫的眼神忽然瞪大了。 乔雨润的眼睛却眯了起来。 她在对面车夫的瞳仁里,看见一条黑色人影,如夜中的巨大蝙蝠,横空渡越,悄然无声,正向她飞来。 == 赵十三找到乔雨润的那一刻,院子里的杀戮已经告一段落。 一百多人,全数留在了太史阑的后院,地上横七竖八全是尸体,无一活口。鲜血粘腻,即将漫上台阶,空气中血腥气浓得中人呕,遍地被剑光刀光摧毁的碧叶,在血泊里静静地飘着,这是此刻的院子中,唯一还能动的东西。 其余人,哪怕是太史阑这边的人,都被这样决然的杀戮,惊得心腔发紧,不能言语。 每个人都只敢用眼角斜觑着太史阑,像是怕多看一眼,就会被她的杀气刺着自己的眼睛。 见过女人千万,能者千万,未见人心如此也。 很多年后,这被封存的一战,才渐渐开始流传世间,这也是太史阑传奇一生中,一大富有争议的事件之一。在民间的传说里,太史阑怜民恤苦,正直敢为,光辉的一生满是丰功伟绩,而在南齐朝廷里,一半人称赞她,还有一半人则指责她心残酷凶恶,杀人无数,冷酷无情,虽然对南齐有大功,但滔天罪行同样罄竹难书,其中“昭暗杀夜”便是他们提出的有力证据之一。 但对于太史阑,后世如何看她,史书会为她留下怎样的文字,是光明还是黑暗,是赞颂还是批评,是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,她根本不在乎。 她只做她认为对的事。 太史阑不要留活口,因为她根本没打算控告西局。 控告这种本身就凌驾于法律上的机构,那等于将自己送入虎口,除了直面司法的不公和显贵的无,不会有任何结局。 制暴者,以暴! 只有狠狠地打,不留情地打,决然地打,见一次打一次,一直打到这种欺软怕硬,私苟狗的机构,见到她就绕道走,从此再也不敢将她招惹! 一战结束,上府兵按照惯例,上前清点尸体,打扫战场。 他们被太史阑的人拦住。 “各位兄弟辛苦,”雷元笑得朗,语气却坚决“接下来的事儿,便交给我们吧。” 此刻太史阑已经下令,所有上墙头的昭府兵丁全部下来,散入各处街巷巡查余孽,戒严全城。 院子中只剩了四百上府兵和太史阑的人。 然后上府兵就僵硬了在那里。 他们看见太史阑的人,提着刀,走过每具尸体,根本不揭开他们的面巾,直接将他们的脸砍烂,下身也砍烂,后面跟着一个人,拎着烙铁,顺手在他们腿上,烙一个印子。 “嗤啦”之声连响,焦糊臭味渐渐掩盖了血气,上府兵士兵们愕然睁大眼睛,不知道这是要搞哪一出。 虽然不明白缘由,但这些百战沙场,见惯生死的老兵们,忽然也觉得恐惧,忍不住缩了缩脖子。 有人胆大点,跟着人家身后去看,太史阑的人也不避讳他们,上府兵看见那些烙印,清晰刻着歪歪扭扭的“龙莽”两字。 一瞬间恍然大悟。 这是坚决要栽赃到底啊。 砍烂脸,从此没人能认出这些尸体,烫上烙印,坐实“龙莽岭盗匪上门刺杀”之名,太史阑反抗将盗匪全数格杀,不仅无罪,反而有功。 至于真正的龙莽岭盗匪有没有烙印,谁能证明? 士兵们在佩服,尤祥辰却怔在那里。 很明显太史阑知道对方是谁,所以一个活口都没留,一句询问都没有。 而他现在,也隐约猜出对方是什么人了。 为什么要砍烂下身? 因为对方那里有特征? 目前,还有哪个衙门,会大批量有这种,在这样的部位有特征的人? 西局! 也只有西局才敢这样明火执仗,闯进太史阑院子要将她灭门。 西局! 第一侦缉部门,掌握所有官员仕途生死的西局,在官场上颐指气使人人畏惧的西局,太史阑竟然就这样,一起杀了? 她明明知道是谁,还敢这样杀? 尤祥辰险些伸手捂住口,他决定以后离这女人远点,再远点。 不过他也暗暗庆幸,在这种情况下,太史阑的处理虽然狠辣,却真的是最好的办法,如此,太史阑和他才一点罪责都没有,西局吃了哑巴亏要怎么和太史阑斗是他们的事,最起码上府可以置身事外了。 “有劳诸位兄弟。”太史阑淡淡注视着打扫战场的手下,对尤祥辰道“诸位连夜赶来,助我剿清盗匪,这情分,太史阑记下了,后上府大营但有吩咐,尽管说。” “太史大人客气。”尤祥辰立即抱拳“这是我等份内应为,既然此间善后不需要我等,那么我等便先回营复命了。” “好。”太史阑出一抹淡淡笑意,忽然想起什么,道“说起来,我有个弟弟也在你们上府大营,原先是个佰长,现在想必已经升职,尤校尉后轮调回营,还请多多照顾。” “好说好说。”现在一点也不敢得罪她的尤祥辰立即道“令弟是哪位?回营后少不得要请见一下,大家后也好互相帮衬。” “他是我义弟,叫邰世涛。”太史阑说到这个名字,神情微微温软。 尤祥辰却愣了愣,脸上掠过一丝尴尬。 太史阑原本没指望他知道邰世涛的名字,因为尤祥辰这种,是上府大营每年轮换派驻昭城的兵,邰世涛今年刚到上府大营,他不知道才正常,不过看尤祥辰神色,却好像认识邰世涛? “怎么?”她问。眉头微微皱起。 尤祥辰心惊于她的敏锐,犹豫了一下,才轻轻道“前几我在我们全营通报公文上,看见他的名字,他出了一点事,太史大人不知道吗?” 太史阑本来专心看着那边收拾战场,霍然回首。 她的眼神如此犀利,惊得尤祥辰退后一步。太史阑已经追问:“通报?什么样的通报?” “通报他不遵将令,擅自出营,违反军规,责八十军之后再逐出上府大营,先发往军事都督府,由于他坚决不愿被遣返,最终被发配至…”尤祥辰又犹豫了一下。 太史阑上前一步。 “…天纪军罪囚营…” 这下连旁边的苏亚都霍然回头。 “怎么可能!”太史阑霍然抬手,似要抓住尤祥辰的肩膀,随即放下手,冷然道“不可能!他出营虽有错,但过不掩功,你们的边帅曾经表态,要为他请功的!” “话是这么说…”尤祥辰道“可是听说他得罪了贵人…” “谁?”太史阑想,是康王吗? “听说他刺杀晋国公…” 太史阑身体一僵,连瞳孔都在瞬间放大。 她好像终于因为震惊太过而失语,尤祥辰诧异地看着她,心想这个如铁如石的女子,那样的大场面之前都不动声,怎么现在会为这句话失态? 苏亚却立即忍不住反驳“不可能!” 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…”尤祥辰呐呐道“据说咱们大营是要给他请功的,被晋国公拦了,国公说他擅自出营,还带兵闯营,军营之中绝对不允许这等无视法纪者存在,要予以处罚,邰兄弟年轻气盛,当即将国公…从高楼上推了下去…” 太史阑手臂霍然又是一抬,然后定住了。 她的动作似乎也是在推,要把这个难以置信的可怕的消息给推出去。 尤祥辰忽然觉得压抑,地上的那些血,像是瞬间蔓延到了他的鼻端。 他竟然因此不敢说话,很久之后,才听见太史阑极慢极慢地道:“然后?” 她问得越简单,他越觉得压抑,急忙道:“听说国公受了点轻伤,之后然大怒,当即以邰兄弟刺杀朝廷重臣、违背军纪之名问罪,责打八十军,押送都督府,后面的事,我便不知道了…” 太史阑雕像般地立着,血模糊的月光下来,她的半边脸颊青白。 “在下告辞。”尤祥辰不敢再留,急忙一躬,带着自己的士兵匆匆离开。 太史阑还没忘记略抬一抬手,以示相送,这手势略有些不敬,然而尤祥辰没有一丝不快,恍惚中他总觉得,面前的不是仅仅一个副将职衔的官场新丁,仿佛是边总帅、纪大帅那些军国大佬当面。 太史阑给他的感觉和压力,甚至超过了这些叱咤多年的老将。 人都离开,院子里渐渐清静,只剩下了太史阑的人,和一堆尸体。 “大人。”苏亚轻声唤。 太史阑有点僵硬地转身,对着自己的护卫们,道:“所有尸首,稍后交给昭府,安排迅速火葬。” “是。” 苏亚有些忧心地看着雷元于定等人,她总觉得,这么大的事情,太史阑对这些新人,太信任了些。 “今晚杀了的这些人。”太史阑平静地道“告诉各位,他们是西局的探子。” 人人震惊,渐渐反应过来,脸色惶惑。 “不是我故意要让你们卷入大罪。”太史阑神容清冷“你们也看见了,西局探子假扮盗匪,闯入我的宅子,摆明了是要制造第二起通城盐商灭门案。如果他们得手,我,你们,谁也逃不掉。” 众人都低头,心知她的话是对的。 “我不杀人,人要杀我,但为自保,无所不为。”太史阑转头看看西局的方向,道“虽然诸位跟随我不久,但太史阑从来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。今天的事情,大家一起做下,但将来若有罪责,太史阑一人承担。今天,诸位如果害怕后果祸及自己,尽管离去,隐姓埋名过此一生,我当即奉上盘,并以身家性命发誓,永不再牵连诸位——有人要走吗?” 四面沉默,没人发话。 “如果没人走,那么从此就是太史阑的亲信兄弟,大家同生死共荣辱,有太史阑一碗粥喝,就有大家的饭吃。我若有负大家,必然不得善终。但是,”她顿了顿,语气依旧平静,却生出淡淡肃杀“从此我不允许背叛,不允许任何辜负,我给过的机会,不允许任何人当作玩笑。但有任何背叛行为,太史阑便是放下一切,也必要一个彻底交代。”她一指地上堆积的尸首“以这遍地尸首,今夜杀戮,为证。” 又一阵沉默。 随即雷元的笑声打破寂静。 “跟着这样的女主子,痛快!我不走!” “原本兄弟们还笑我跟了个女主子。”于定出淡淡笑意“我原先也有些暂且看着的想法。经过今夜,我倒不想走了,我觉得,或许,我能在太史大人你这里,得到我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。” “我倒觉得今晚特痛快!我想永远痛快下去!” “走?走哪去啊,隐姓埋名一辈子,还不如死个明白!” … 太史阑平静地立着,带着血气的夜风拂动她的袍子,与黑发同舞。 苏亚火虎,佩服地望着她。 这才是上位者的气度,这才是正确的收服人心的方式。 敢信,是因为相信自己得住。 护卫收了,就是该转为亲信的,什么都怕风声,什么都瞒着,那么这些人永远也用不成,不过是添一批摆设。 雷元于定带着人,将尸体都搬运了出去,火虎也去帮忙,其余人太史阑都让他们去休息,她自己却立在那里不动。 “苏亚,你也去休息吧。”她道“我想一个人静一静。” 苏亚点了点头,慢慢退开,却在走到院子门前,回首看了一眼。 太史阑已经坐下了,坐在院子中一截断开的树桩前。 院子里难闻的血腥气未散,坐得越低越明显,太史阑却好像没有察觉,她缓缓地坐了下去,有点木然地,抬头看着月亮。 血模糊的月,将一缕淡红的光,打上她的颊,那一刻她仰起的脸,线条孤凉。 月下的风悠悠缓缓,扬起地上染了血沫了尘灰,碎叶在她身侧盘旋,落于她靴面。 太史阑忽然低下头,手肘撑着膝盖,单手撑住了额。 苏亚去推院门的手顿住。 她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,怔怔看着太史阑,这一刻的太史阑,看起来无助而脆弱。 相遇那么久,经历了那么多事,她未见过这样的她。 苏亚慢慢走回去,在太史阑膝前,蹲下。 太史阑没有动,一缕黑发垂下来,遮住了她的眼。 苏亚轻轻将手放在她膝上。 面前这个人,无比强大,可是此刻她只感觉到她的脆弱,像个需要抚慰的孩子。 月斑驳,照一片断壁残垣。 “苏亚…”很久很久以后,太史阑的声音,有点飘渺有点空地从手掌间传出来“…我恨我不够强大…” 苏亚手顿住,不明白她忧伤何来。 她原以为太史阑是担心容楚,是愤怒邰世涛的行为;又或者她选择相信邰世涛,那么是愤怒容楚,恨着他的背叛。 可是现在看来,不是这么回事。 她为何在知道这样的消息后,不怒不惊,不去寻求真相,却生平第一次,自责? “太史…” “我得罪了纪连城…”太史阑的声音听来闷闷的“容楚为我也得罪了纪连城…纪家少帅独掌军权不可不防,可是无论是我还是容楚,经过这事,都无法渗透入他的天纪军…只有…牺牲了…世涛…” 苏亚浑身一震。 原来如此。 她只顾着震惊这事实,并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诡异,没想到太史阑立刻就明白了。 或许只有太史阑这样清醒敏锐的人,才能透过表象,瞬间抵达真相,明白一切虚妄背后的深意。 所以她不去追问,不去愤怒,不去责怪邰世涛或容楚,而是选择了先责怪自己。 怪自己不够强大,怪自己需要保护,怪自己,让世涛牺牲。 容楚何等有幸遇见她。 容楚又是何等无奈遇见她。 “这是苦计…”太史阑的声音听来是唏嘘“可我若足够强,我若也坐拥三军或一地,我若也能号令无数从属,纪连城又算什么东西?世涛又何须为我这样牺牲?他本该飞黄腾达,少年得志,现在…罪囚营…世涛走的时候,要我对他笑一笑…我…我竟然…” “他心甘情愿,你不必自责…”苏亚闭上眼“太史,你会有那么一天的…会有让纪连城俯伏你脚下的那一天,我信。” 太史阑仰起头,捂住脸的手掌下,依稀发出一声低微的哽咽。 苏亚震惊地抬头,眼睛霍然睁大——她哭了吗?她是在哭吗? 相遇至今,诸般苦难,再多挫折加于她身,从不曾见她动容,如今,因无能为力的无奈,因他人为她忍辱的牺牲,她哭了吗? 能撼动太史阑的,并不是苦难和敌意,那只会让她遇强愈强。能撼动她的,是他人的牺牲,他人的深切至不可承载的情意。 “我还是…很恼恨容楚…”太史阑深了一口气,手背在脸颊抹过“他该和我商量一下,未必一定需要这个办法!还有世涛也是,干嘛要答应他!这些自以为是、总爱自作主张替女人安排他认为好的事儿的沙猪!” 苏亚噗地一笑,心想傻猪?国公知道会不会气歪鼻子? 太史阑放下手,脸上干干净净,她双手握垂在膝前,似乎平静了些,淡淡看着月亮。 苏亚却眼尖地发现她的手掌边缘微微润。 “苏亚,今日这里杀敌一百,尸首的血满后宅。”太史阑忽然轻轻道“他若有谁敢动到我在乎的人,我不介意杀敌千万,亿万,让尸首的血,满这南齐山河。” 轻轻的语调,宛如梦呓。 苏亚却灵灵打了个寒战。 随即她握住了太史阑微凉的手。 “是的,”她道“我们会更强。” == 院子里两个女人,最终平静下来,各自起身去休息,太史阑站起来,望着赵十三离去的方向,心想他去追乔雨润,怎么还没回来? 赵十三此刻正站在乔雨润面前。 当他像黑色蝙蝠一般降落在乔雨润面前时,乔雨润退后了一步,躲在了车夫身后。 “乔大人真是辛苦。”赵十三笑眯眯瞧着乔雨润,眼神里却满是憎恶“这大半夜的,您在这院子后头做什么呢?” “做和你一样的事。”乔雨润最初的惊慌过后,也换了平静的语气“杀人灭口。” 赵十三偏偏头。觉得这个女人也是千面娇娃,很有意思。 “那就不要废话吧。”他道“机会真的很难得。” 乔雨润忽然一脚踢在车夫的膝窝,将他踢得向前一冲,自己身便逃。 车夫身子向前一倾,顺势滚向赵十三的腹,单手一拉,一道雪亮的刀光已经泼洒而去,直奔赵十三要害。 “真狠。”赵十三摇头,一跃而起,蹬在车夫头顶,直扑已经逃开的乔雨润。 乔雨润似乎慌不择路,身影直转向一个巷角,赵十三微微犹豫,还是追了过去。 身子刚过巷角,他忽然听见风声,从头顶掠过,速度极快,他心中一;凛,脚步一停,正看见乔雨润回头,角一抹得意的笑容。 随即他便看见一抹黑影闪了出来,高大的黑影,也像一只夜中出没的巨大的蝙蝠,戴着一只生硬的铜面具,整个人冷而坚硬,像从黑暗中剥离出来。 乔雨润闪到那人身后,赵十三敏锐地立即后退,但已经晚了一步,那人的手从袖子中伸出来,手上银光闪烁,居然戴着手套,那银光闪烁的手后发先至,轻轻按上了赵十三的膛。 手掌原本按在前心,不知为什么,到达要害时忽然轻轻一滑,击在了侧肋。 赵十三一声闷哼,身子倒,砰一声撞在墙上,哇地出一口鲜血。 一股淡淡的药香散开,却是赵十三佩戴在肋下的药囊破了,一时四周都是掺杂了花香的药味。 黑衣人得手,乔雨润立即滑步而出,不知何时肘下已经多了一柄剑,她抓着剑毫不犹豫奔向赵十三。 那黑衣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,将她扯了回来。 乔雨润想要甩,黑衣人的手掌就像铁钳般一动不动。随即乔雨润也不动了,因为她听见了外头的脚步声。 太史阑安排搜索附近的昭府兵丁来了。 黑衣人一拎乔雨润肩头,带着她无声纵过高高的围墙,自始自终他没有说过一句话,血模糊的月里,他的身影也虚幻如影子。 巷子里空的,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 赵十三捂着口抬起头,眼神惑不解。 == 不过半个时辰后,太史阑知道了赵十三受伤归来的事情。 这让她有点后悔,觉得自己还是太轻率了,就不该让赵十三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一个人去。 不过她看到赵十三的时候,觉得自己的担心又多余了。那混账眉开眼笑躺在上,景泰蓝坐在他身边,给他喂着糖块杨梅柿子糕等等他认为天下最好吃的七八糟的东西,赵十三幸福得两眼冒红心,觉得自己这伤得值得啊,伤得高端洋气啊,伤得身价百倍啊,这待遇,前头皇帝老子也没有啊!值! 太史阑瞟一眼他那模样,转身就走——太了! 不过她还是瞄到了赵十三的伤处,右肋一大片青紫,内伤不轻,那位置也很有些危险,对方下手既狠,又像留了情,透着一股奇怪的味儿。 太史阑想起先前司空昱说过的那个出现在乔雨润房里的黑衣人,那个踩叶不碎的高手,想必就是他了吧?只是这么样一个高手,为什么没有直接参与西局今晚的行动?如果他在,只怕战果又是一种情况。 太史阑眼神思索——昭城,卧虎藏龙。 她从赵十三房内出来,就去了司空昱那里,先前请来的全城最好的伤科大夫都在司空昱的客房内,她不方便进去,此时她进了院子,看见侍女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,从上府大营赶来的军医用布巾擦着手出来,布巾和手上也全是血迹。 “怎样?”太史阑问。 “箭取出来了,太史大人给的金创药也是极好的,只是这箭太重,创口太大。”军中大夫点点头又摇摇头,道“等下必然要发烧,熬不熬的过去,看今夜吧。” 太史阑皱着眉——司空昱要死在这里,南齐和东堂怕就要开战了。 “开窗通风。”她一进屋子就道“别憋闷着。” “伤者不能受凉…”几个当地大夫解释。 “都出去。”她道“这么多人,空气又污浊,重伤的人哪里经得起。” 她说话现在没人敢违背,众人都悄悄出去,太史阑又吩咐“把我房里锦盒装的那支千年参拿来,熬参汤。还有一个黑盒子,也拿来。” “大人。”苏亚劝阻“那是国公留给你补身体用的,还有那黑盒子里,是李先生留给你保命的灵药…” “如果不是他,我的命刚才就没了。”太史阑淡淡道。 药取了来,取药的容楚护卫一脸心疼,大抵是清楚药的价值。 太史阑连眼睛都没眨一下,看着大夫把药给司空昱用了,确实有效,眼看着司空昱脸上微微有了点血,呼吸也稍微畅顺了些,她稍稍放心,伸手去给他掖被子。 昏中的司空昱,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。 ---题外话--- 中暑了…中暑了…中暑了…好想断更…好想断更…好想…好想… WwW.XiYixs.Com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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